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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破了幻术，她的脸就像快速融化的冰雪一样，很快露出了真实面目。
惠夫人！
“阿惠？”圣人后退了两步，吃惊地看着她：“这、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他的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看了一遍，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做出了选择——春华夫人如同飞鸟投林一样投入了他的怀抱。
“春华，你受苦了，”圣人怜爱地搂着她的肩膀，目露痛惜：“朕被她蒙骗了，还以为她就是你……”
“圣人！”惠夫人仍旧不愿承认失败，她痴痴地望着圣人：“昨天你还同我一起在长生殿许下生生世世做夫妻的愿望，说我们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那是因为朕被你骗了！”圣人怒道：“你居然敢冒充春华！还敢行使妖术！”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陛下你的宠爱啊，”惠夫人锥心泣血，“在没有她之前，陛下对我情深义重，为什么有了那个女人，陛下就对我不复从前了呢？！我是你最爱的惠儿啊！”
她充满仇恨地看着圣人怀中的春华夫人，“你这个贱人，夺走我的恩宠不说，还害死了我的孩子！”
“你们可知道她做了什么，”惠夫人环视众人，“让你们看看这个女人是如何蛇蝎心肠，用狸猫替换了我的孩子，还诬陷我生了个妖怪的！”
她一挥袖子，众人眼前一阵幻灭，但见帷幕张开，场景已经置换到了柔则宫。
“好厉害的幻术。”陈星心道。
就见怀胎九月的惠夫人腆着肚子，目光虽然还有些哀怨地望着含元殿方向，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即将孕育一个新生命的欢喜。
“夫人，等小皇子诞生了，”就见她的贴身宫女走过来，安慰道：“圣人一定会来看你的。”
很快场景一变，惠夫人在产室内痛苦生产着，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但她最后生下了一个孩子，被产婆用黄布裹着，急匆匆送到了含元殿。
等到惠夫人醒来，到处找自己的孩子的时候，这产婆慌慌张张地回来了，手上的襁褓里，却跳出一只三四个月大的狸猫来。
惠夫人生了个狸猫——宫里的传言开始满天飞散，圣人很是不悦，下令将柔则宫封闭，不许宫中再提惠夫人的名讳。
惠夫人肝肠寸断，几近疯癫，逼问产婆，产婆最后招认她确实按照春华夫人的吩咐，将孩子换成了狸猫——而惠夫人的孩子，已经被埋在了宫外的柳树下。
惠夫人出宫，想要挖出来自己的孩子，却看到了五阳观道士活剥猫皮的一幕，这一幕深深刺激了她，让她恍惚以为自己的孩子就是被剥了皮害死的猫儿——于是冲进了五阳观中，扰乱了道士制造猫鬼的仪式。
陈星从幻术中走出来，再看伏地痛哭的惠夫人，不由得有些替她悲伤，谁知春华夫人却站了出来：“不……事实不是这样的。”
就见春华夫人摇头，柔声道：“姐姐，我知道你失去了孩子，十分痛苦，但这件事……并非你想的那样，也并非是我杀害了你的孩子。”
她不能制造幻境，只好自己讲述起来：“你确实怀胎十月，但你最后生下来的不是个孩子，而是、而是，”
她受惊似的颤了一下，似乎这个回忆很让她害怕。
“朕来说吧，”圣人自然不想让心爱的女人为难，他冷冷道：“惠夫人生下了一个连人形都不算不上的东西，水泡状的胎块……连御医都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朕十分厌恶，当即就命人将这个东西送出宫埋掉了。”
春华夫人心地善良，担心惠夫人知道真相之后无法接受，就告诉产婆让她不要告诉惠夫人真相——产婆无法交代了，恰好此时宫中猫儿产崽，她就将一只猫崽子放进摇篮中，于是就有了惠夫人生了狸猫的传言。
“不可能，你骗我！”惠夫人状若癫狂：“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却用这种说辞来骗我！”
陈星和沈之言对视一眼，却都觉得，春华夫人说的应该是真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陈星上前一步：“惠夫人的幻术是从何处学来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沈之言道：“她能施展幻术，是她从猫鬼那里求得的愿望。”
陈星这才想起来，猫鬼可以完成一个愿望！
“没错，没错，”就听惠夫人抬起头道：“那个被我打断的仪式……其实并没有中断，那群道士的确制造出了猫鬼，而猫鬼大人，有一天夜晚，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圣人这一刻忽然眼睛一亮：“猫鬼？真的成功了？”
“它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只要每晚子夜的时候吃掉一个活人，”惠夫人轻轻笑了一声：“这个交易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许愿自己重新获得圣人的宠爱，然后我就有了幻术这个能力。”
猫鬼不是万能的，陈星忽然就悟了，猫鬼并没有让圣人重新爱上惠夫人的能力，它给出的……是幻术，在幻术的作用下，惠夫人和春华夫人换了脸，圣人对春华夫人的宠爱，就转移到了顶着春华夫人面孔的惠夫人身上。
怪不得，这个幻术如此强大，就像一个巨大的幕布，笼罩在宫廷的上空。
而现在，她设置的巨大幻境彻底破灭，惠夫人没有说话，她看起来已经心如死灰。
现在陈星也明白了那个西域番僧摩羯是怎么回事了，他也是个高明的幻术大师，而且一开始就发觉了惠夫人的幻术。
所以他会在众人都称赞‘春华夫人’美貌的时候，独独说夫人的容貌只是一般，而且在表演完幻术之后，不无讽刺地说自己这个把戏在‘春华夫人’眼中只不过是个雕虫小技罢了。
然后他就被猫鬼吃了，这大概确实是……反派死于话多。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可以不受幻术影响？”惠夫人终于道：“以前那么多查案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沉迷在我的幻术中走不出来。”
陈星老脸一红，他其实也差一点走不出来了，谁叫那个幻觉那么逼真，直接回到了陈星小时候——要不是沈之言提前给他上了个什么‘心锚’，他能不能破幻而出，还不一定呢。
沈之言看了她一眼：“你还记得李十一吗？”
“李十一？”惠夫人恍惚了一下，才道：“记得，她以前跟我一起服侍圣人，她也……很得圣人宠爱。”
“她从宫里走了出去，”沈之言道：“嫁给了一个太常乐工，日子过得不错。”
惠夫人迷惘的目光似乎被触动了一下：“嫁人了？”
“她从不奢望遥不可及的东西，也没有被那种东西迷住。”沈之言道：“幻术对这种人来说，就没有效果。”
只有迫切渴求一样东西的人，才会沉溺在幻术中无法自拔。
越渴求，越无法自拔。
惠夫人给别人设置幻术的时候，自己也中了无解的幻术——她沉浸在圣人给她的宠爱中，为这种宠爱不再而失落痛苦，所以幻想再次得到这种东西。
“哈哈哈哈哈——”
惠夫人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却比哭声还难听。
她总算是堪破了自己的幻术，然而这一刻的清醒却太迟了。
“劝君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就见惠夫人摇摇晃晃站起来，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最后看了瑟瑟发抖的春华夫人一眼，一头栽入了莲花池中！
陈星和沈之言冲了上去，就听身后圣人道：“快，快救人！”
喊了半天才有几个小太监跳进了水中，就听圣人咬牙切齿道：“一定把人救上来！她还没说猫鬼在何处呢！”
原来不是旧情难舍，而是为了盘问猫鬼的下落！
过了好一会儿，惠夫人终于被捞了上来，但看起来已经不行了，口鼻呼吸间，只有微弱的声音喃喃响起。
沈之言听了一会儿，神色忽然一怔。
“说的什么？”圣人迫不及待道：“猫鬼在什么地方？！”
“她没有说猫鬼。”沈之言道。
惠夫人死了，肮脏的荷花池的淤泥无损她的美貌，而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古怪的、令人难以揣测的笑容。
陈星叹了口气，肩膀上被沈之言捏了一下，这才从难以控制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两人并肩走出了宫廷。
“游戏还没有通关，”就听沈之言道：“还得找到猫鬼。”
“是啊，”陈星点点头：“猫鬼在什么地方呢？”
他们走到朱雀大街，大街上依旧繁华似锦人声鼎沸。西市上，刚出锅的一笼蒸饼让空气中又一次弥漫葱油的香味。
陈星忽然停住了脚步。
吸引他注意的并非蒸饼，也非卖饼的人，而是摊子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这乞丐蹲坐在地上，大口啖着好心人施舍给他的蒸饼，风吹日晒的脸上闪过一丝满足，还有一丝悲痛。
陈星走了过去，这回他更清楚地看到了这个乞丐腰上的木牌。
上面写着：安西军第二十八团校尉刘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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