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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宸陪着珑?拐了个弯去往易水岭,其他人继续前行。可珑?心心念的小石洞再也找不着了。瘴气散去了很多,眼前一片澄明。可溪水也上涨了很多,脚下几乎前行不了。
珑?想淌水过去,给碧宸死死拽住:“这次来得不是时候,我们下次再来。”
“再来?”珑?本觉得有点遗憾,这一听还有玩的机会,不由得又眉开眼笑。
两人重新上路,去追赶已经消失在前方的身影。
可奕煊此刻却很是与珑?欢快的心情相悖相左。上次他受伤在猎户家,一直没有出门。心里想象过城里被掠被夺后的景象,却都没有如今双眼面见来得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处处断垣残壁,人烟渺茫。黄沙,黄土,黄风,满目荒凉。偶尔见到黄泥房门前或坐或站的人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婆子。身上黄黄麻麻,补丁叠补丁。黄脸,黄皮肤,在昏黄色日光里个个显得饥饿,穷苦,衰败,没有希望。
幸而县丞还留守在府衙。他的儿子歹命的与西秦战死了,好命的去了广陵郡安家。他的女儿歹命的被掳去了西秦,好命的嫁去了广陵郡。留下他和老婆子,守着这一方故土,一方相依为靠的苦命人。
“城里怎会一个年轻人也没有?”奕煊很是疑惑问道。
“都去广陵郡了。”县丞回道,“广陵王开荒扩城,将劳力都招揽了去。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便等着他们惦记上,送些米食回来。广陵王也偶尔来派粮,混个好口碑,好教更多的人投奔他去。”
“真真合计得好。”奕煊皱起眉头,“西秦抢空我们的财物,广陵王掏空我们的劳力。我上杞这两座城真的要变成废城,弃城吗?”
他和县丞走上千疮百孔的城墙,看着满目疮痍,心里抑郁难抒。逸霞跟在他身后,不由得心疼他,暗暗骂起司命神君。若不是司命当初抓错光华,奕煊便是大周的公子。这一世顺风顺水,继承为王,开朝盛世,耀武扬威。何须如此费尽心力,命运多舛?
“只要我们没有能力与西秦抗衡,我们便守不住这两城。”县丞看着奕煊脸色,想了想,还是把心底话倒了出来,“以卑职之见,我们这两城还不如归顺了大周,归顺了广陵王。若有大周庇护,西秦是不敢侵扰的。而以广陵王的势力和民心所向,他也足以将我们两城重振旗鼓,恢复生产。”
民心所向。
奕煊咀嚼着这几个字。自己和泽延的两虎相争,已经不只是影响朝堂,影响政见。再争下去,真的只有败国丧家,山河破碎了。
一定要加快步伐击倒泽延,将上杞团结起来,将民心握在自己手里。
奕煊暗自发誓。
他看了看偏过正中的日头,心里焦虑得下了城墙。与众人一起简单用了干粮,准备出发赶去下一个城池。可左等右等,珑?和碧宸还没到。
“不等他们了罢。”逸霞不耐烦道,“他们游手好闲,一路游山玩水,怎能体会公子心里的迫急?公子心系苍生,切不要为了儿女私情罔顾大业。”
奕煊点了点头。正要上马,远远得,尘土飞扬,两骑飞驰而来。正是珑?和碧宸。这两人一个月白色,一个蓝白色。若不是那铁骑声,奕煊差点以为他们是从天外破空而来的神仙美眷。
奕煊看着这两个成天出双入对,逍遥自在的人,心里忽然一种烦躁。
珑?嚷嚷着饿了,要吃带来的烧饼。可冷的猪油一点也不香,奕煊只得给她重新上锅烤热了。
珑?一边吃,一边说着易水岭,还说到上次广陵王带她去玩得几个山头。吵闹着西秦回来后要从广陵郡走一趟,她要故地重游。
“要去哦。说好了哦。我带你去玩,很好玩的。”珑?对着奕煊喋喋不休道。
奕煊口里应着“好”,眼睛落在她手里的烧饼上,想她像第一次那么狼吞虎咽几口吃罢。可珑?似乎偏偏作对,每一口烧饼之间,都隔着很长的一堆的笑话。
她讲起广陵王两个双胞胎儿子,讲起冯统领他们如何上屋顶追她。她也奇怪自己记忆力怎么那么好,至今还记得他们,记得和他们的玩闹。
“你快点吃好吗?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一城,明天一早还要去西秦。”奕煊终于失去了耐性,压着脾气催促道。
“哦。”珑?这才草草结束了她的游玩史发言,把烧饼吃了个干净。
千赶万赶,赶到最后一座边城还是天黑了。一座座空房,一堵堵断墙,在银色月光里显得格外斑驳陆离,冷寂荒芜。
奕煊找到府衙,大门空敞。错,大门只是个黑色的门洞,门板早已不知去向。屋苑深深,黑影重重,一切了无生息。
大家牵着马鱼贯而入,四处掌了火把,这座府衙,这座孤城才迎来了黑夜里久违了的唯一的亮点。
奕煊爬上一个土垛,看着眼前的黑暗惨淡,满腹忧愁无处排遣。他想着,如果当初出征时自己没有被陈将军暗算,赢下战争后,把军士驻扎此地,这两城此时是不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可惜时光不能重来,历史无法改写。
逸霞走到他脚下,看着他看着的,忧愁着他忧愁的。她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总是最强的那个。你是上天注定的王者,谁也抹杀不去。”
奕煊笑了笑,跳下土垛,看着身边娇弱女子:“这一路风餐露宿,你让我刮目相看。我感悟到,一个人是弱小还是强大真不是看外表。你给了我很多鼓励,真心谢谢你。”
逸霞受宠若惊,一时语塞。她向奕煊投去深情温婉的眼神,那里是她浸注了二十几万年的相思与爱慕。可她忘了自己是背对着月光的,她脸容的轮廓在阴影里都不甚分明,又何以让奕煊能看见她的顾盼?
屋里传来珑?和碧宸的说笑声,奕煊不由得又拧起了眉心。这个女子何以从不知人间疾苦?何以万事万物都能成为她的玩物,她的笑料?
想起珑?那天在酒家的骄蛮任性,自己的卑微屈从,奕煊忽然感觉到一种自己被玩弄的屈辱。一个真正爱着自己的人不是应该处处替自己考量,设想的吗?又何以说翻脸就翻脸,说如何就如何?
我心里的愁结烦恼,她可有了解过,懂得过?为何总要我顺了她的意,她怎就不能遂遂我的心?
奕煊走进屋去,珑?与他笑道:“我们去西秦玩一遍之后,一路往南,到南雍。再往东到东鲁,最后再折回上杞。这样可就周游列国,行遍天下。”
“珑?。”奕煊一脸肃目道,“我们是来办事的,是关乎国家生计的大事,不是来找乐子的。”
“哦。”珑?收敛笑容。
碧宸坐旁边两手抓抠自己五官,扮了个鬼脸。珑?一见,又“哈哈哈”放肆大笑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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