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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劭此行目的不在杀敌,也不追击,命人将辎粮集中一起,上去撩开中间一辆香车,见一妙龄女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原本已经颜色尽失了,看到魏梁探头进来,乱蓬蓬一个脑袋,惊叫了一声,当场晕厥过去,倒是把魏梁给吓了一跳。又见边上两个仆妇亦面如土色,跪地磕头求饶。
魏梁知这吓晕的便是陈翔之女,叫兵丁一道押了车,前后开路改往扬州而去。不日抵达淮南,驻于下蔡,有探马来报,杨信派了亲使宋宪来迎。宋宪恭恭敬敬,邀请魏梁一行人马入城,魏梁拒了,只命军士于城外扎寨待命,严令军士不得靠近陈翔女的帐房,轮班日夜巡逻不提。
这杨信与薛泰素有怨隙,之前几次交锋,旗鼓相当,各有胜负,这两年也相持了下来。前些日魏劭使者张雍不期然而至,递上魏劭亲笔手书,言明来意
魏劭北方坐大,名动海宇,天下英豪纷纷前去投奔,杨信早有所闻,只是从没打过交道。忽见他派来使者张雍游说。张雍本出身江东世家,因慕魏劭之名,前去投奔,官拜长史,能言善辩,三两句便将杨信说的将他引为知己。陈翔虽强,却有魏劭挡着,不足惧。发兵攻伐不过只剩了两万兵马的徐州,赢面极大,况且还有魏劭允诺的粮帛和北马。
那些粮帛就罢了,一千匹的北马才是重头。南地不产马,能得千匹北马,无疑如虎添翼。当场一口允诺下来,与张雍歃血为盟,当晚排设筵席,次日点选兵马十万,分三路浩浩荡荡往徐州而去。
薛泰半个月前出兵兖州,一路劫夺民财,所过鸡犬不留,百姓怨声载道,如今大军开到巨野,距离东郡只剩一百里地,探马来报,说巨野城外三十里地,东郡太守乔平父子领了五万兵马已经列阵以待。半点也不放心上,催大军便直扑而去。两军相遇于巨野城外。薛泰看向对面,见阵圆处,当先的白马坐了一个中年将军,面若秀士,知道是太守乔平。侧旁一匹枣红大马,马上坐了个小将,银袍加身,手执双戟,双目若星,俊秀异常,猜到应是乔平之子,哈哈大笑:“兖州真当无人了,竟派出一个女娃前来对阵!”
这话一出,哄笑声四下而起。乔慈年少气盛,怎忍得下这样的羞辱,不顾乔平阻拦,匹马便冲出了阵,怒骂薛老匹夫,对面早有薛泰十八岁的幼子,便是将要娶那陈翔之女的薛良,催马挺枪接战。双方接马于阵中空旷之处,两边军士高声呐喊,一阵恶斗,几十个回合,乔慈将薛良拨于马下。薛良急忙逃回阵地,乔慈红着眼睛追赶上来,一刀投了出去,刺中薛良后心,薛良倒地毙亡。
乔平在后注视战况,十分紧张。长兄虽然已经遣使去往渔阳搬求救兵,至今不见回音,更无魏劭兵马到来。数日前得知薛泰大军已然靠近,乔平亲自领军列阵于巨野,预备拼死一战。独子尚未成年,乔平原本不愿让他随同自己打前阵,命他留下守城。只是兖州虽能集齐兵马五万,却寻不出几个能够压阵的良将,乔慈坚决要打前阵,乔平无可奈何,又想到若是东郡失了,便如覆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最后咬牙让他随同自己上阵。方才见他受不了激,出阵与薛良恶斗,最后将薛良杀于马下,这才松了口气,急忙命人鸣金令他回阵。
那边薛泰见仗未开打,亲子竟然就丧命于阵前,还死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少年手上,又惊又恸,大怒,岂肯放过,即命左右两员大将出击斩杀乔慈。将曹旭张彪得令,并头纵马而出,转眼将乔慈包围于马阵当中。
乔慈虽然初生牛犊,少年英雄,只毕竟尚未成年,所历战事不多,曹旭张彪却是徐州宿将,惯能冲锋陷阵,乔慈以一敌二,如何抵得住?一不留神,左臂被划了一刀,鲜血直流。
乔平见儿子退路被断,身又负伤,心急如焚,立刻亲自带了两将冲去应援,却来不及了,还未冲到阵前,便听曹旭大喝一声“黄口小儿,吾为幼主复仇!”,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中长矛朝乔慈当胸掼去,乔慈双戟正抵着张彪劈下的长刀,无法闪避,就要血溅当场,忽然就在这时,两阵中间的荒野之上,一骑快马如闪电般驰掣而来,转眼冲到阵前,马上之人戴了一顶斗笠,将手指搭于唇上,朝着前方那三匹正团在一起的战马打了个尖锐无比的唿哨,三匹战马如闻魔音,竟然齐声嘶鸣,怒扬前蹄,一下就把战在一起的曹旭、张彪、乔慈三人甩下了马。
曹旭张彪坐骑都是乘用多时的大宛良马,乔慈坐骑也从小养大,没想到这陌生人唿哨一声,马匹竟将主人掀翻在地。三人跌落,滚在一起,那人驱马转眼冲到近前,俯身一把搭起地上乔慈的手臂,将他拽了上马,转身奔向乔平,到了乔平马前,将乔慈推了下去,乔慈落地,站稳了脚跟,人却还惊魂未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乔平原本以为儿子定当血溅三尺,做梦也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这斗笠客竟这样杀出来救了他性命,惊喜感激自不必多说,知此人并非出自两军,定睛看去,见他斗笠压的很低,遮住了额头双目,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抱拳致谢:“多谢恩公救我犬子,两阵之前,无暇致谢,但请恩公留下字号,日后必当重谢!”
乔慈站于地上,恰好看清了这人斗笠下的双目,其中一眸碧绿,忽然觉得哪里见过,似乎有些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怔忪之时,对面薛泰已经击鼓号令进攻,无暇再多想,急忙打了声唿哨,唤回自己战马,翻身上去应敌。两军转眼厮杀在了一起。乔平熟读兵书,平日也勤于练兵,此刻奋力指挥阵法,奈何身边无得用良将,兵力又只及对方一半,阵地渐渐被压缩得越来越小,只能且走且战,忽然左右各一声炮响,薛泰两面侧翼又各有一万人马压了上来,兖州军士的阵法立刻被冲的七零八落,死伤无数,乔平心知再战下去,五万兵马就要全军覆没于此,欲要鸣金退入城中以期后算,阵法却又已乱,此时若是突然鸣金,场面恐怕更加难以收拾,正苦苦支撑着,惊见方才那个斗笠客一刀劈杀了围上去的两名薛泰军士,横刀大吼一声,吼声犹如雷动,近前的数十人面露惊惧,竟然不敢靠近,看着他杀出一条血路,纵马冲到了乔平面前,厉声喝道:“使君速速鸣金退入城中,迟了必定全军覆没!这里我替你暂且挡着
乔平一凛。
这个不知道哪里而来的年轻人,虽然衣衫简朴,看似不过一寻常之人,不知为何,这样千军万马混战之中,却犹如天降战神,威风凛凛,让人不由自主地听命于他。当即掉头,正要预备收兵,忽然听到薛泰阵中竟先响起了鸣金之声,惊诧眺望对面,见对面似乎出了什么意外,马背上的薛泰满脸怒容,指天破口大骂,紧速命手下将员收兵归阵,恨恨带着儿子尸身退兵,往来的东南徐州方向疾速而去。
方才还杀的天地无光的巨野城外,转眼偃旗息鼓。乔平直觉犹如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依然有些不敢置信,不知薛泰局面大好,为何突然退兵。此刻也顾不得细想,下令先收拾阵地,将阵亡以及受伤军士送入城中,稍喘出一口气,忽然想起方才那个斗笠客,急忙四处寻找,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
乔慈一路紧追不舍,一直追出去了几十里地之外,前头那人见甩不掉他,终于在路边停下了马。
乔慈面上沾着血污,手臂伤口血痂也未凝固,依然在慢慢往外淌血,双目却炯炯放光,一口气追了上去,停下马抽刀指着对方大声道:“我认得你!你的绿眼!我大姊就是被你劫走?如今她在哪里?你将她如何了?”
比彘慢慢地抬高斗笠:“我与她已结成夫妻。公子放心,我会尽我全力待她。公子受伤不轻,还是尽早回去疗伤吧。”
乔慈双目大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比彘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催马扬蹄,转眼飞驰而去,身影消失在了野径尽头。
乔慈呆在原地。
当初大乔随比彘私奔而走,乔家严瞒了下去,连乔慈也不十分清楚,只隐隐听到似乎是和家中马奴比彘有干系。故方才战事一结束,立刻就盯上了比彘,一口气追到了这里。
他没有想到,堂姐大乔竟然嫁给了他。且听他的口吻,似乎还是大乔心甘情愿。
乔慈不能想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一时无法接受。停在那里愣怔了片刻,忽然又想起方才自己就要命丧刀下之时,就是这个人犹如从天而降救了自己,两军阵前,他又勇猛惊人,武力之高,自己生平前所未见。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乔慈迷惑了。
……
魏劭发兵走后,家中少了个男人,就仿佛少了主心骨,魏府一下就变得冷清了起来。
小乔每天除了和朱夫人面对面时有些难熬之外,剩余时间很是自由。只是她牵挂兖州的军情,每天也是提心吊胆的。幸好在魏劭走后大半个月,消息终于传来,说薛泰攻打东郡时,突然获悉徐州遭到淮南杨信的攻伐,立刻退兵回救。双方在留城九里山遭遇大战,薛泰大败,损兵折将,丢失粮草辎重无数,最后狼狈退回徐州闭门不出,元气大伤,短期之内,应该无力再作攻伐之事。
小乔多日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回到房里,正预备写一封发给父亲乔平的家书,北屋那边传来了话,说徐夫人叫她过去。
小乔立刻放下笔,换了身衣裳到了北屋。意外地看到魏俨也在,跪坐在徐夫人的边上,仿佛刚叙完了话,魏俨朝徐夫人叩拜,下榻转过身,和小乔打了个照面,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停。
魏劭每次发兵出征在外,一向将幽州布防重任交给魏俨。此刻这里遇到他,也并没什么奇怪。
小乔便垂下眼睛,叫了声“大伯”。
魏俨微微颔首,转身对徐夫人道:“孙儿先告退了。外祖母做好准备,孙儿一早来送
徐夫人点头。
魏俨看了小乔一眼,从她身旁经过离去。
小乔上榻,跪坐在徐夫人下手边。看到案几上搁了几卷信帛。似乎是从不同地方送来的。
徐夫人微笑道:“仲麟出去也有大半个月了,祖母恐你记挂,一有消息,就先告诉你。大军数日前已经抵达石邑,整兵坚垒,扎寨布阵,很是顺利。”
小乔忽然感到有点心虚。
这些天,她记挂最多的其实还是兖州。魏劭那边,或许因为他足够强大,她也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其实并没怎么想起来过。便垂眸道:“盼夫君早日胜归。”
徐夫人点头,又道:“我今日也收到了另个信儿。明日我要动身去中山国,走个旧亲戚。我想着你在家也是无事,不如随我一道过去,带你认个脸儿,我路上也有个伴儿。”
小乔有些意外。没想到忽然就要出远门了。不知道徐夫人亲自去中山国要做什么。只她既然开口,自己自然点头。
“你回去收拾下,明日一早动身。”徐夫人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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