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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士?和张焘两人受到百姓的夹道欢迎，并在南京城中住了一个晚上。
面对着诸多沦陷区臣民们的热情，两人也是心中有愧。
于此同时，在和这些子民们的交谈中，两人也发现了不对。
深夜，两人坐在一起讨论。
张焘皱着眉头开口道：
“赵大人，根据百姓们的说法，朝廷派来此地的官员，似乎……有些不够尽职啊。”
赵士?哼了一声，极为愤怒地开口道：
“何止是不够尽职，简直就是一群蛀虫、败类！”
赵士?毕竟是赵构的皇叔，有些话他还是能大胆说出来的。
此时的南京城，金国军队已经撤退，之前那些甘当汉奸的本地官员自然也随着金国主子一起溜之大吉。
按照双方的交割流程，金人离开之后，自然是来自南宋方面的官员们前来接任。
但这种回归旧地，让这里饱经荼毒的百姓们获得安宁了吗？
答案是没有。
别忘了，现在的南宋是谁在主政。
秦桧！
秦桧作为一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奸相，除去甘愿向金国主子投降这个最大的黑点之外，历史上奸臣的特质，比如什么贪污，卖官，任人唯亲等等，那是一个都不少。
这一次南宋可是一次性获得了三个“路”，相当于后世华夏凭空多出了三个省级行政区。
这三个省级行政区需要的官员、吏员数量，那可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字。
换做是正直的宰相，那肯定就是选拔贤能，按才能授予职位。
而在秦桧这边，自然就是先给党羽、亲戚们安插位置。
剩余的职位就拿出来明码标价，谁给钱多归谁。
河南这三路刚刚就任的大宋官吏们，要么是秦桧奸党，要么是买官上位。
这种官吏就任后，自然对老百姓们展开了非常残酷的盘剥。
许多当地的大户人家，都以汉奸的名义被直接抄家。
抄没的家产一部分进了贪官污吏们的口袋，另外一部分还得送去孝敬朝廷的秦桧，以作打点之用。
被殃及的不仅仅是大户人家，普通的老百姓同样也是跑不了的。
大宋的朝政可是从赵构老爹宋徽宗的时候就开始烂掉，贪官污吏们捞钱都已经捞了几十年，经验不要太丰富。
别管是再怎么贫瘠的地方，他们照样也能刮出厚厚的油水来！
以秦桧亲信，刚刚到任京畿路提点刑狱的辛永宗为例。
辛永宗到任之后，什么刑狱公务一概置之不理，直接将部下全部派出去，寻访在靖康之变中散落各地的皇宫宝物以及古董。
有些古董被大宋爱国人士私藏，辛永宗得知后立刻上门索要，一旦不给直接就全家投入监狱中大刑伺候，将其罗织罪名流放或者直接斩首，再将古董宝物据为己有。
这也就导致了一个非常神奇的现象。
沦陷区的老百姓们饱受金国和伪齐的压榨，原本心心念念，以为大宋官吏们归来之后生活就会变好了。
可真的等到南宋官吏们回来后，他们才发现日子竟然过得更苦了！
好在这种日子毕竟才刚刚开始，当地百姓们大多对南宋朝廷还是抱有希望的。
按照老百姓朴素的想法，坏的都是下面的小官小吏，上面的皇帝和宰相等大人物绝对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人！
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他们见到了赵士?和张焘这两位“天使”大人物，自然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希望两位天使能将这些冤屈直达大宋皇帝御前，为草民伸冤。
张焘闻言，不由苦笑一声，道：
“可这一次陛下仅仅是让我们前来拜谒八陵，根本就没有让我们惩治贪官……”
赵士?也沉默了。
两人一个是宗室，一个是兵部侍郎，本来也没有惩治贪官污吏的权力。
除了身份尊贵一点，能让这些贪官污吏客客气气地接待之外，两人压根就拿这些贪官污吏没有任何办法！
赵士?只感觉到一阵心塞，过了好一会才无奈地开口道：
“明日早早启程，前去拜谒八陵吧。”
赵士?是真不想继续待在南京了。
继续住下去，他会被自己良心的谴责而搞到发疯的！
翌日，两人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南京城，一路赶往八陵。
八座皇陵之中，辈分最长的并不是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而是赵匡胤和赵光义的亲爹赵弘殷所葬的永安陵。
这当然是窃取了皇位的赵光义有意为之。
把老爹赵弘殷放进皇陵之中，就能表明赵光义的皇位是来自亲爹赵弘殷而不是兄长赵匡胤。
如此，便能增强赵光义皇位的正统性。
剩下七座分别是宋太祖赵匡胤的永昌陵，宋太宗赵光义的永熙陵，宋真宗的永定陵，宋仁宗的永昭陵，宋英宗的永厚陵，宋神宗的永裕陵，以及宋哲宗的永泰陵。
至于老死在金国的宋徽宗，现在棺材都还没送到南宋朝廷呢，安葬自然无从说起。
赵士?看着面前的八陵，整个人都愣住了。
作为宗室大臣，赵士?不止一次跟随大宋皇帝前来拜谒。
那时候的八陵，坐落有致，每一座陵寝外面都修建有整齐的守墓人房屋，在陵墓的正上方还修建有各种小型宫殿，充满了皇帝的磅礴大气。
可现在……
房屋、宫殿早就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原本极为宽阔能容纳八辆马车并行的大道也是杂草丛生。
十几年过去，曾经辉煌壮美的八陵，如今已经只是八座长满了杂草灌木的废墟。
除了狼狈残破，哪里还有半点皇家威严？
赵士?见状，不由悲从中来，跪倒在地。
“列祖列宗在上，都是后世子孙不孝，让祖宗受此奇耻大辱！”
一番痛哭之后，由于前方已经被植物挡住去路，赵士?只能让随行的岳家军士兵们拿出武器，将面前的杂草灌木进行清理。
时间过去太久，十来年的时间，道路早已经遍布各种植物，甚至连树木都长大了，挡在路中央。
岳家军将士们随身都是刀剑武器，缺乏伐木必备器具，进展自然颇为缓慢。
足足清理了大半天时间，才总算勉勉强强弄出了一条人、马能通过的小路。
一行人继续前进，却意外碰到了从另外一个方向披荆斩棘而来的一波人。
“方大人？”张焘看到对面领头之人，不由脱口而出。
对面的领头之人同样头戴大宋官帽、身着大宋官服，闻言也同样一脸惊讶地抬头。
“张侍郎，咦，还有赵宗正，你们怎么会在此？”
此人乃是南宋三京、淮北宣谕使方庭实，在赵士?、张焘两人出发前半个月就已经奉旨北上，途中正好经过八陵附近，便来此拜谒。
两拨人会合在一起，开路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又清理了一番，终于抵达了第一座陵墓，宋哲宗的永泰陵。
近距离看着这座永泰陵，众人都是无言，表情极为难看。
这座原本气势雄伟的皇陵，不但地面上的所有建筑都被摧毁，就连地下部分也被全部挖开。
原本深埋于地下的各个墓室，现在变成了展露在众人眼前的一个个深深的大坑、大洞。
坑洞之中，一片狼藉，各种被随意丢弃在一旁、不值钱的陪葬品都已经在漫长的时光里被风吹日晒弄坏了。
至于那些值钱的，不用说都被挖开这处皇陵之人全部带走了。
赵士?又惊又怒，说话的时候声音都颤抖了：
“究竟是谁，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这是真正的掘祖坟，而且掘的还是大宋皇帝的祖坟！
按照血缘关系，宋哲宗是赵士?的堂哥，生前对赵士?也是多有照顾。
亲眼目睹宋哲宗的陵墓被如此挖掘，岂能让赵士?不心痛？
在场都是大宋臣民，看到大宋皇帝的皇陵被如此糟蹋，心中的气愤自都是无以言表。
方庭实正待说些什么，突然目光一凝，手指皇陵地面中央的大坑。
“那，那不会是……”
方庭实脸色剧变，连滚带爬地滑了下去。
在这大坑的中央，有一处极为庞大的棺材。
棺材盖早已经被掀开，里面一副骸骨久经风吹日晒雨淋，已经是缺胳膊少腿，就连脑袋都少了半个。
赵士?和张焘紧随而至，看到这棺材的形制，脸色都是大变。
“这、这是……哲宗陛下！”
这处大坑，分明就是主墓室。
里面埋葬的，当然也只能是墓室的主人，宋哲宗赵煦。
这位宋徽宗的兄长，宋钦宗和赵构的亲伯父，就这么被人挖开皇陵，曝尸于天地之间，不知有多久的时间。
按照规制，宋哲宗死后定然也会穿着龙袍下葬。
但此刻这骸骨上面却什么都没有，真正的衣不蔽……骨。
众人见到宋哲宗这凄惨模样，无不心中大恸，纷纷跪倒哭泣。
良久，方庭实脱下身上官袍，小心翼翼地给宋哲宗的骸骨盖上，哽咽地开口道：
“我们，我们让哲宗陛下入土为安吧。”
众人沉默点头，随后将宋哲宗的棺材重新盖上。
上千名岳家军士兵和方庭实随从等一起动手，在黄昏时分，终于勉强将宋哲宗的主墓室大坑给填平了。
赵士?咬牙切齿，一脸怒容地开口：
“究竟是谁干的，是金人吗？”
方庭实作为三京宣谕使，已经基本走遍了刚刚收复的河南三路，获取的消息情报自然更多一些。
这位只穿着内衬的大宋高官有些干涩地开口道：
“应该是刘豫所为，金人野蛮，并无什么风水之念……”
掘祖坟，断风水龙脉。
这种事情，也只有死硬跟大宋为敌的伪齐政权皇帝刘豫才能干得出来。
赵士?愤恨地开口道：
“刘豫这个汉奸，就是华夏的败类、耻辱。”
“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夕阳西下，黑暗渐渐涌来，吞没了这八座野草荒丘般的大宋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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