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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儿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惊叹道:“好英俊呀,是父皇年轻时候吗?”
你啥眼神啊,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好不好,父皇可没他帅……朱瞻基腹诽了句,叮嘱道:“这画中之人未来会踏入朝堂,你要做的就是无条件、全身心的信任他。”
“为什么?”小家伙儿不解,“父皇你不是说,不要真正意义上相信一个人吗?”
“他不一样。”
“为何不一样?”
“因为世上仅此一人不爱权,甚至对权不屑一顾,他…有抱负,没志向……”见儿子云里雾里,朱瞻基笑道:“你照父皇说的做,他会给你答案。”
顿了顿,“这幅画你收好,一个人的时候多看看,牢牢记住画中人。”
“儿臣记下了。”小朱祁镇收起画,放回木匣,认真点头。
朱瞻基问:“若母后、皇奶奶看到木匣,问是什么,你如何说?”
“玩具。”
“甚好。”朱瞻基大感欣慰,“你去放松一会儿,顺便把外面的小黄门叫进来。”
“嗯,好。”小家伙儿抱着木匣,开心地去了。
少顷,两个小黄门进来。
“什么时辰了?”
一小黄门恭敬答道:“回皇上,辰时一刻。”
朱瞻基道:“传朕口谕:让锦衣卫通知在京所有官员,午时前必须要在太庙前候着。”
“奴婢遵旨。”
朱瞻基又朝另一小黄门道,“去通知英国公张辅、兵部侍郎于谦即刻见朕。”
“是,皇上。”
二人行礼,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
时间过了这么久,皇帝境况群臣已然得知,听到圣谕的第一时间,立即奔赴皇宫太庙。
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也不敢触霉头。
离午时还有大半个时辰,在京官员全部到齐,就连请病假的也不敢不来。
一千多号人,静静地站在太庙殿前,整容齐整,静静候着。
等啊等,一直等到正午,明黄色的龙辇才缓缓驶来。
考虑道皇帝病危,群臣不能他下龙辇便大礼参拜。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朱瞻基不大的声音响起。
后面的人甚至没听见,但见面前人起身了,他们也随大流,跟着起身。
少顷,张辅从龙辇里走了下来。
群臣顿时一惊。
接着,于谦也从龙辇里走了出来。
这下,群臣就不光是震惊了,还有不服,嫉妒。
张辅那一系列头衔打死他们都比不上,能被如此优待也不是不能接受,世人对优于自己太多的人,总是升不起嫉妒心;
但和自己差不多就不行了,不仅会嫉妒,还会眼红。
英国公也罢了,你于谦凭啥?
这种情绪在六部尚书、侍郎、以及内阁成员心中发酵。
都是官场老油子了,谁不明白这时候陪坐龙辇的意义,那可是托孤的大任啊!
三杨都懵了,竟然不是他们?
他们不忿,尤其是身兼兵部尚书的杨士奇,他更不忿。
这时,朱瞻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下龙辇,张辅、于谦一左一右地搀着他。
朱瞻基扫视着群臣,目光幽幽。
群臣脸上的负面情绪立即隐去,换做恭敬之色。
朱瞻基收回目光,轻声道:“扶朕进去。”
二人点头,扶着朱瞻基,一步一步地登上台阶,走入太庙。
上千官员看着这一幕,心里默默打着算盘。
六部尚书、侍郎、以及内阁眼红,但也只有他们不忿,毕竟对于绝大多数官员来说,侍郎已经远超他们了。
心下不由活络起来,要不……以后跟着于侍郎混吧?
之所以选于谦,是因为张辅代表的是武臣,于谦代表的才是文臣,二人不是一个体系的。
再者,张辅的地位太高了,他们高攀不起,也不想碰一鼻子灰。
毕竟英国公这个级别的人,哪里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进了太庙大殿,朱瞻基收回胳膊,道:“你们在此候着。”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一人往里走。
来到灵牌画像前,朱瞻基深吸一口气,拿起供桌上早已备好的香烛点燃,为太祖、太宗、仁宗上香。
“太祖,爷爷,父亲。”朱瞻基腰背挺得笔直,开始汇报工作:“儿孙继位这十年来,全面开拓了海洋贸易,关外局势也在儿孙的斡旋下,始终在内耗,大明边疆平静;
儿孙对官绅世家进行了根本上的削弱,无论嫡庶子,皆有平分家产的资格;
科举考试各省都限定了名额,极大程度上避免了同乡门生故旧之类的结党隐患;
在地方上,儿孙设立了临时巡抚这个职位,加强了地方管理;
还设立了监察御史,用来加强官员管理;
朝中儿孙设立了内书堂,用以制衡文官集团,内阁增加了票拟权,以便更好的处理政务;不过你们放心,这样做,皇帝的权力非但没有减小,反而增加了。”
朱瞻基喘了口气,自得道:“太祖建立大明,爷爷、父亲打好了基础,而儿孙,则给大明注入了灵魂!”
朱瞻基静静望着那三幅画像,良久良久,轻声说:“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爷爷,父亲,瞻基想你们了,马上瞻基就会去找你们。”
盯着爷爷、父亲的画像,看了许久,他轻轻笑了,“瞻基部署得很妥当,还有李青,大明不会有事的。”
朱瞻基一直站着,看着,直到有站立不稳,他才强撑着走出内堂。
于谦二人见他出来,连忙上前扶着他,“皇上…您还好吗?”
“去乾清宫,让六部九卿、内阁同往。”朱瞻基一边往外走,一边冷静地下达着指令,“让人通知皇太后、皇太子…不,只让皇太后去乾清宫。”
“要通知皇后吗?”张辅问。
“不用。”朱瞻基道,“只通知皇太后便可。”
二人点头称是,扶着他登上龙辇,然后各自宣旨。
……
乾清宫。
朱瞻基躺在床榻上,静静想着心事。
一刻钟后,六部九卿,内阁尽皆到场,跪在榻前寂静无声。
少顷,张皇太后匆匆走来,红着眼看着儿子。
朱瞻基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众卿听旨。”
“臣等听旨。”众卿俯首。
朱瞻基道,“太子年幼,国家重务必禀张皇太后行之,英国公张辅加号翊连佐理功臣,兵部侍郎于谦,加太子少保衔。”
不等众人心惊,便见朱瞻基从怀中取出玉玺,交给张皇太后,“母后,拜托了。”
张皇太后红着眼点头,“皇上放心。”
“皇上三思……!”众卿大惊失色,甚至都顾不上眼红于谦了。
“怎么?”朱瞻基冷冷地看着这些人,“是不是觉得七八岁的孩子好忽悠,故才劝朕三思?”
众人心中一凛,个个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杨荣壮着胆子道:“皇明祖训……”
只说了四个字,他就没了下文,那冰冷的杀气让他明白,再说下去,必死!
见无人胆敢再反对,朱瞻基疲惫地呼了口气,心中仔细衡量着利弊,终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众卿需和太后一起辅佐新君。”
这话多少有些毛病,新君登基那现在孙皇后就是太后了,而张皇太后就成了太皇太后,但从朱瞻基的意思,却是明显交给了张皇太后,无他,玉玺都给了。
但要是他日,张皇太后沉沦权力来个乱政,那群臣便可揪着这个语病,利用孙皇后和她抗衡,
不仅是群臣,儿子也可以用来夺权。
但就目前而言,孙皇后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因为她并未在这殿中,玉玺也不在她手里,且张皇太后身份、地位、权势,皆压孙皇后一头。
只要张皇太后不胡来,那她的地位绝不会被动摇。
朱瞻基可谓是机关算尽。
儿子的聪颖程度,不下于同龄的他,他相信等儿子长大成年后,会利用他埋下的这一伏笔,把权力拿回来。
朱瞻基精神有些涣散,但仍强撑着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所有。
最终确定没有疏漏了,这才轻声道:“都去外殿候着吧,这最后的时光,朕要一个人静静度过。”
群臣不敢违背,退出内殿。
张皇太后却不想离开,她没儿子那么多心眼儿,尤其在这种时候,她只想多看儿子一眼,哪怕一眼。
她是尊贵的皇太后,但也是位母亲,一个即将丧子的母亲。
“儿啊,让娘再陪陪你好不好?”
朱瞻基看着泪眼婆娑的母后,一向坚硬的心柔软下来,“好。”
张皇太后将儿子的手放在手心,默默流着泪,她不敢发出丁点儿哭声,哪怕一丁点儿。
因为…儿子想安静。
朱瞻基双眼无神地看着头顶床幔,回味着自己的一生,各种碎片化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最后的最后,他回归现实,用自己才能听得见,听得清的声音说:
“青伯,这盘棋我已经给你布局好了,就等你来下了,我知道你喜欢迟到,但别迟到太久。”
他带着一抹得意,“青伯,你布的局远没有我的高明,这最后一局,终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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