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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奶奶提前两天就开始念叨提醒,还分出一些香烛纸钱给邻居朋友。等到这天太阳刚刚落山就让颜意准备一只完整的鸭子和腐竹、红枣之类的东西,她要祭拜。
颜意觉得招摇,劝她:“奶奶,现在大家都没烧纸钱,就咱家烧,多少有点……”
颜奶奶很快接话:“没事,我多念叨几个人,让祖宗保佑咱聚集地。”
颜意见她如此积极热衷,也不好再泼冷水,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离开时特地带的。实际上也是。
颜奶奶特意请假一天,颜意刚好没什么事,也留在家里,看着他们准备好东西,然后摆桌、祭拜,最后到门口烧纸。
颜意闻到浓烈的烧纸味,听到陶奶奶问:“你们家烧的是纸钱呀?还有多的不?”
颜奶奶答:“来,分你一点。”
又有人从远处喊来:“还有多的吗?”
“来,也分你一点。”
颜意很快闻到烧纸的味道,从窗户上探头一看,十分震惊——凄凄月色下,星星之火燃起,一簇一簇的火堆从房子的一个角亮到另一个角,最后四个角都燃起暖黄的光。
一点、两点……一家、两家……星星点点汇成一片摇曳的光海。
她原以为,在末世,大家并不会像颜奶奶这般还记挂着这个无用的习俗。
一团火星平地卷起,如秋风卷落叶,如愉悦的轻舞,又轻轻散去。
颜意把手往窗外探,明明,没有风啊。
颜奶奶插下香烛,颜爷爷给她递纸钱,语气似叹,又像呢喃:“以往每年都要下一场雨。今年怎么没下。”
颜奶奶接过他手里的纸钱:“他们知道今年连点个火都不容易,不好像往年一样,为了告诉咱他们来了就下场雨,还把火灭了。”
颜爷爷望向遥远的天空,月明无星,惨惨淡淡。回过头来,颜奶奶烧着纸钱,嘴里念叨:“我们搬到这儿来了,你们来记记门,是新家。我们现在过得挺好的……这是妙善送的纸钱,她人好,也保佑保佑她。隔壁住的是小储,他还小,不懂这些,没烧纸钱。孩子孤苦伶仃的,看到他家里人就分他们点……保佑大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出外恶人闪避,空投箱来……”
颜奶奶絮叨了许久,颜母也出来念叨了几句,最后才回屋里准备饭菜。
颜意托着腮看着这个暂时被人类思想支配的世界,思绪飘远,随后跑下楼问:“奶奶,还有纸钱不?”
颜奶奶摇摇头:“都烧完了。怎么了?”
颜意沉默了三秒才回答:“给哥哥烧了吗?”
颜奶奶背过身,轻“嗯”了一声。
颜意还是跑出了门,路过门口时看着门口两旁已经熄火变得灰黑的纸钱,往四周看了看,朝一个拿着一大沓纸钱正在烧的女人跑了过去,听到女人在跟火堆说话,就静静在一旁等待。
女人大概三十多岁,说出的音调却有些苍老:“……你们在那头好好的,我带着小宝也好好的。你们也知道的,今年这个死寂的末世来了,连香烛纸钱都没能给你们买到。”
颜意听到她的话才去细看她手里的东西,原来只是一沓写满东西的草稿纸。颜意失望地往另一边走去,还听到身后的女人说:“这是大妞你走之前写的,你数学好,还爱收藏用过的草稿纸,妈妈都知道。妈妈带着你的草稿纸出村,又带去了华景湾,还带来了这里。妈妈没钱烧给你,就把这些给你吧,继续好好学习、快高长大,好好听爸爸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的话……”
听到最后,颜意知道,女人哭了。
她又看到了几户人家烧,但烧的都不是纸钱,而是箱子或者旧衣服、废纸,一边烧,一边念叨。
颜意颓然回到家门口,坐在那堆已然清冷的灰屑旁,学着他们的样子说起了话:“哥哥,我是幺儿。往年我都在上班,也忘记了这个日子。今年不用上班了,就特别想你。奶奶给你烧的纸钱收到了吗?你们那里东西贵不?有没有末世?你们也会感受到热吗?你们可能不会吧。我现在很厉害了,我会保护好奶奶和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就是忽然有点想你了。”
话音未落,颜意就震惊地看到地上的灰烬卷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她不自觉伸出了手,在灰烬飘飘然落下时,她感受到了灰烬里的风,很轻很轻地拂过她的手心,穿过指尖绕到手背,像握不住的流沙,也像轻柔的牵触。点点的灰落在她手里,轻飘飘的,仿佛过完了一生的人。
颜意怔愣地看着手里的灰,许久才道:“好的,我知道你来了。拉我的手了是吗?刚刚那点风,是你吗?”
思念点点,和灰烬一样数不清。
9月3日夜,聚集地里上班的上班、外出的外出,一切有条不紊。
颜意和白城约着外出,乐正储和盛朗也跟着,一起到“火焰山”看看。
乐正储瘦了,皮肤也黑了,总感觉,他模模糊糊真的有乐正储的影子。那个嵘城副军长乐正储。
半山别墅区烧成了火焰山,到处都是黑炭,过了这么久都还散发着热量,有人在上面用纸或枯叶试图引火。许许多多拾荒者踩在上面,用树枝扒拉着,希望能找出点什么。
但基本除了陶瓷、铁钉一类,很少有别的东西。
无获返回,途中看到几人争抢一个空投箱,其中一个人拎起就跑,跑到了御丰聚集地门口,六七个手持西瓜刀的男子查看通行牌和个人信息后将他放了进去,外面的人只能恨恨看着。
聚集地里禁止打架斗殴和偷钱抢物资故意伤人等恶意行为,发现之后直接揍一顿然后扔出去,拉进黑名单永不能再进来。
至于他们在外面如何,聚集地都是不帮不管不理的,总不能给不了他们食物还让他们不争不抢饿肚子。
原本的售楼部改成了办事大厅,此时人来人往,乐正储和盛朗回去工作了,白城见颜意眉头紧锁,以为她是因为别墅区的家和金币都没了才不开心,安慰道:“你这么厉害,以后都会有的。”
“夸过了哈!”这段时间白城几乎每天都会来颜家呆一会蹭凉风扇吃番茄,颜意觉得他就是一只二哈,天天开开心心的,对她也总喜欢夸夸。
回到家,颜意摘下几个番茄和一棵花椰菜,白城也毫不客气地摘下一个番茄,往沾着火木灰的衣服上擦了擦就咬下一口,酸甜多汁,要是冰镇一下就更好了。
颜意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的衣服:“不擦好过擦。”
白城嘿嘿笑:“能有吃的我就开心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特别是蔬菜。”
颜意时常不理解白城的话,但他对于自己可以拿出种子种出这些都并不过多好奇也从不多问。颜意对此有些愧疚,他对自己和盘托出,自己对他却始终藏着掖着。
颜意东西收拾好也十分放心留他一个在自己家就准备出门:“我要出门去找我朋友了,你随意。”
白城咬了一口番茄,脚步已经动了:“我跟你去。”
“你也去?”
“带我去嘛。”
颜意觉得一只二哈在朝自己摇尾撒娇,怎么可能不同意:“她可能会有点怕你,去到别乱说话。”
白城连连点头:“听你的听你的都听你的。”
何清蕊刚刚清醒,颜意将一个番茄递给她:“宝,吃点。”
何清蕊牙龈出血,疼得吃不下东西,整副牙的牙根处痛得几乎散架,咬东西的时候仿佛牙要跟着食物一起掉出来一样。
颜意心疼不已,用军刀割下一小片放入她口中让她慢慢咀嚼:“还好吗?”
何清蕊点点头,拥住颜意,她觉得自己活不久了。
痛,浑身都痛,热,浑身都热。
颜意刚抱住她,她的手却又松了,又晕了。
颜意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陪了她一会才将东西给了一旁立着笑得谄媚的何母:“这些都是给清蕊的,我希望吃的人是她。”
颜意话说得很直白,她不是给何家的,而是给何清蕊的。何家人多且自私,就怕最后都没能落入清蕊嘴里。
何母刚想着要将那个被切开的番茄给自己大孙子,听到这话愣了一瞬讪笑起来:“当然,当然。”
心底想的却是:“她都要死了还给她吃这么好不是浪费了!不过她有这么好的朋友,多活几日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不打扰何清蕊休息了,离开的时候白城又盯了何母一瞬,盯得她发毛。她知道白城就是避难所的老大,害怕而谄媚地跟笑了两下。
白城看出颜意眼底的忧伤:“没事的,她就是被虫子咬了。我这几天出去找找空投箱,看能不能找到虫愈药,她吃了就会没事了。”
颜意停住脚步,略一思索,眼神沉冷下来:“你确定她是被虫子咬了?”
白城点点头,十分肯定:“我被咬过,痛苦了十几天,就是这些症状,还是零一开箱找到虫愈药吃了才好。我不可能看错的。”
颜意也认为是这个原因,可是自己给过她虫愈药了。
除非,她根本没吃药。
颜意立即返回,刚到院子就看到何清蕊二哥的儿子何绍荣坐在台阶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番茄。
颜意没有理会,直接越了过去来到何清蕊房间,她躺在干草上,整个人也如同一把枯草。
颜意没让白城跟着,白城在楼下发疯:“不是说了番茄留给你女儿吃吗?怎么给你孙子吃了?不知道番茄多好多贵的东西?”
白城是御丰聚集地的首领,虽然不至于像其他帮派那样将里面的人当作所有物,但也有着赶他们出去的权力,而且他手下众多,真生气了杀几个人也没人敢说什么。
何母被吓一哆嗦,声音如蚂蚁:“她又牙痛,吃不下。”
白城轻哼一声:“谁说吃不了,她就应该多吃点蔬菜水果,这样才有体力!花椰菜呢?花椰菜在哪?”
何母虽不想归还,但到底还是怕白城:“放后院挂着了,想着风干,等清蕊好了再煮给她吃。”
吃着番茄的小屁孩听到不开心了,怒气冲冲进来了:“奶奶,你说不给姑姑吃给我吃的,你说给我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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