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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书楼 > 星穹铁道:流明 > 番外:仁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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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初春,阳光晒晒。

    飞雨湖的湖水依旧如同以往,静谧而悠闲。

    是的,悠闲。

    鱼儿稀疏游动,老龟悠然的趴在湖面。

    当真是悠闲。

    少年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老者,将脉枕和金针撤去,对着面前的老者笑道:“脉象比上次好了不少,只是还缺少调养,要不要试试我的新药?”

    不等老者回应,他就搬上新的“医具”。

    老者苦笑一声,看着面前的九宫铁锅,无奈的摇摇头:“别人一辈子也搞不出几种新药出来,你倒好,一天就能发明出好几种。”

    一两天锦草,三钱苦木,四厘苁蓉,大姑熬煮,搭配深海贝可驱散苦味,助心神安眠。

    味道清淡,如同他一如既往的饮食习惯。

    白鳅和紫鱼片性温,最是能滋养气血,只需要涮两三秒便能出锅,成为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

    他牢记心中。

    至于那青菇、银针、雪藕,都是他在飞雨湖中用药渣精心培育的作物,美味的同时还兼具药性。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药物和美食结合的典范。

    老者笑着摇摇头,师徒俩靠着窗边大快朵颐,雨天的湿寒一扫而空。

    如此安宁惬意。

    “这顿九宫格,看起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者终究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等待着他对于之前提出的邀请做出决断。

    少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郑重的行礼:“师父敏锐,是否进入丹鼎司,我心中已有决断。”

    “丹鼎司虽好,终究和徒儿悬壶济世的心愿不符,以饮食之乐解疾病之苦…九宫格之药,方便快捷,祛寒除湿,正是徒儿为战场所致。”

    少年的他,满腔热血,他想,自己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又生于这顶绝武艺的曜青,理应为了战场出一份绵薄之力。

    “生死之间,任命至重,倘若我有一方济之,也不算辜负丹鼎司培养之恩。”

    少年将腰压的很低,似乎生怕老者拒绝。

    老者盯着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化作苦笑咽下。

    “战场苦寒异常,出发之前记得……多带些热性的食材。”

    “椒丘谨记。”

    少年的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一展医术的可能,胸中激昂,兴奋难抑。

    但是正如他师父所说的那样。

    战场苦寒。

    ……

    “别动!忍住!”

    他摁着手中的伤口,任由血液染遍半身。

    面前的战士哀嚎着,惨叫着。

    他心下一横,将手中短针穿透伤口,硬生生的将皮肉拽回去。

    “好了,挺住。”

    他拽住战士的手:“挺住就能活!”

    战士没法回应,只是哀嚎着。

    狐人复生能力恐怖——但是亲眼看着皮肉分离,又看着血肉覆盖白骨生长,对于心理确实是一种折磨。

    脚步声纷沓而至,他下意识拽起旁边的小刀,推开门瞄了一眼。

    归营了。

    青丘军们快步跑着,搬着无数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伤员。

    他推开大门:“快!把他们放在床上!”

    哀嚎,哭喊。

    他们被战争的残酷和敌人的疯狂摧残着。

    “又有人堕入魔阴了!”

    帐外有人嘶吼着:“快来人!”

    伴随着不似人类的嘶吼,外面乱了起来。

    他心头一颤,但是眼前的伤员容不得他失神。

    “啪——”

    他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抹出一片血痕。

    椒丘。

    静心,你必须静心!

    他深吸一口气,将血腥味淬进头脑,让那几乎晕人的腥味将自己狂跳乱想的心脏束缚。

    他又低下头,一点一点的缝合着伤口。

    “椒大夫……救救我……救救我……”

    那人盯着他,死死的盯着他摇头,声音带着扭曲的哭腔:“我不想死……”

    他低吼着:“你不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

    血肉拉拽,缝合,不见白骨,身上的伤口,上药,再次缝合。

    “好了,晚上就能……”

    他舒了一口气,抬起头宽慰道:“长好了……”

    面前的人垂着头,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他又垂下头,拳头紧紧的捏在一起。

    因为自己太慢了。

    他又站起身,将麻药给下一个战士服下,跪在地上给他处理伤口。

    手指翻飞。

    太慢了椒丘。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

    再快些。

    再快些,再快些,再快些,再快些,再快些,再快些——

    再快些他们就能活!

    再快些他们就都能活!

    血肉快速的愈合,他后退两步,有些无力的靠在柜子上。

    这是最后一个了。

    他又站起身,有些仓皇地走出营帐,伸手抓住一个眼熟的战士:“泉耳呢?”

    “椒大夫……”

    看清拉住自己的人后,那战士眸色一沉:“泉耳……牺牲了。”

    他一愣,松开手指,摆了摆手放那位有些无措的战士离开。

    【椒大夫!鄙人等你晚上的鼎镬哈!咸点!】

    【椒大夫!今天晚上还是鼎镬!】

    【我就爱吃鼎镬啊,确实好吃啊,今晚还吃!】

    【就吃就吃就吃,我就吃。】

    【椒大夫!我打胜仗回来吃鼎镬了!】

    他垂着眸子,回忆着那个狐人的神情和模样。

    但是眼前蒙上一层迷雾,他再也记不清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呜——”

    如狐嘶鸣,催命一般的笛声响起。

    他转过头。

    那些青丘军再次集结,拎着武器,朝着战场而去。

    很快,身后的战地医院中又会挤满哀嚎重伤的士兵。

    寒风凛冽刺骨,但是他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他们的脚步在积雪上踩过,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椒丘闭上眼睛,转身离开。

    是夜。

    他结束了最后的救治,在水旁清洗着手上刺鼻的血迹。

    但是那血迹似乎缠上了他,任由他如何搓洗,也无法彻底干净。

    身后的脚步声传来,他知道是谁来了。

    椒丘回过头。

    高挑的狐人女子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些疲惫的神情。

    她对着他笑:“打了胜仗。”

    他每晚都会和这位月御将军对谈聊天,说说自己这些天的心得感想。

    这个女人能够成为将军绝非偶然。

    椒丘想。

    强大,善解人意。

    坐在她身边,有无数的话想说。

    但是今天,椒丘难得的沉默。

    月御将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伸展着腿,等着身旁医士讲述他今天的发现和感悟。

    好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被血液浸透,沙哑而又低沉:“近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

    “如果我医治的病患注定还要奔赴死亡,那医者的意义是什么?”

    他的声音艰涩沙哑。

    月御微微愣神。

    椒丘抬起头,听着身后战地医院中传出的哀嚎和哭声。

    他医治好的病患,将带着他难以理解的斗志再次奔向注定的死亡。

    那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成为这样一个医生?

    “可能很多时候……”

    女人摸了摸头顶的狐耳:“很多事情的意义并不在于所做的一瞬间。”

    他没听进去。

    他知道,女人也知道。

    他也听不进去了。

    他只能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担心眼皮被冻结。

    这才发现,眼眶干涩枯痛——

    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

    “轰!”

    炮火轰天,如鸣雷一般。

    “椒丘!我们必须撤离!”

    身旁的女人拧着他的衣服:“你听清楚没有!我们必须撤离!”

    女人的吼声唤回他的神智,他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女人:“我的病人!”

    “没有病人了!”

    女人再次拽住他的胳膊:“我们带不上他们,现在不撤离,咱们也得死!”

    “那你撤离去!”

    他用力的推开女人,向前跑去,双臂夹紧横在身前,撞开战地医院的大门。

    滚热涌来,炮火在他不远处炸开。

    狐人敏锐的听觉现在似乎失去了作用,只剩下一片耳鸣。

    战舰遮天蔽日,瞰云镜高耸入云,发出璀璨刺目的光柱。

    他们得到了?的回应。

    他向前奔去,丝毫没有在意形象,身上被炮火的流弹划出一条又一条伤口。

    他将找到的云骑军一个又一个的拽向后面的战地医院。

    他感觉自己力竭了。

    不能……还能再救一个。

    他还能再救一个。

    椒丘——你还能再救一个。

    他这样告诉自己。

    云骑军和丰饶联军被滚热一同化为灰烬,天空被染成了猩红,战舰坠落。

    他仓皇地滚在地上,躲开坠落的战舰溅起的锋锐巨石,将面前几乎半截身子被切开的云骑军拽了出来。

    “别……别管我了……”

    那人嘴里的鲜血几乎止不住,伴随着内脏的碎块,和他最后的话语一并涌出。

    他抬手指向前面的战场:“飞霄…还在……”

    飞霄。

    他记得这个女孩。

    常跟在月御将军身旁的少女。

    怀里的人已经失去了生机。

    他几乎是失去理智的唾骂了一声,抬脚向着前方狂奔而去。

    他能看到那位战力堪称恐怖的将军杀出的那一座尸山,几乎赶上了瞰云镜的高度。

    他终于在前方的敌阵中看到了那个少女。

    她在敌阵中穿梭,将身旁的丰饶孽物穿透,将重伤的云骑一点点从敌阵中拽出来。

    白色的长发被血液纠成一缕又一缕的暗红色。

    那光辉出现了。

    没有预兆,没有声音。

    那是突然出现的流星,猩红的天空被撕扯碎裂,无边无际的滚烫轰了下来。

    他感受到了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

    仙舟的舰队和丰饶的军团,连着方壶的建筑一起化作尘灰。

    那流光径直劈下来,丝毫没有在意下方是不是还有?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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