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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黑发少年行走在山林间。他一边唏嘘着清晨的彻骨寒气,一边警惕地听着山间惶惶鸟兽的声音动静。此时的天还没完全亮起来,脚下的路蜿蜒曲折,石草虚虚,须得万般小心。
龙语学宫的课业不同于寻常的学堂。在玖华学堂,鸡鸣之时,书童们便要开始背诵诗文,为自己的未来博取一分希冀。
沈墨七还记得教书先生在房门在批的训语:刘琨祖逖闻鸡起舞,兴于白骨乱世,立于天地之间,青史留名;孙康车胤囊萤映雪,勤为逆天改命,贵至锦衣长冠,高居庙堂。
沈墨七没有读书的命,却带着读书的心病。爷爷不愿意送他进学堂,却默认他自己随意阅读,不受约束。
每当沈墨七跑去私塾偷听,那先生对他是又爱又恨。爱的是沈墨七聪慧机敏,历代文章典故脱口而来,恨的是沈墨七动乱随性,一到下课便开堂布课,给书童们讲演义,讲话本,扰乱他们学心。况且沈墨七四书五经自己都不能铭记于心。
而到龙语学宫前,沈墨七本以为自己要走一条传统的科举之路,就像玖华万千学子走的那样,以十数年光阴,换取一个富贵前程。
他这一路走来龙语,尝过冷暖后,也有了勤学善思,博取功名的决心。
可龙语学宫学术之风自由宽广,课目内容涵盖有中西方近古代历史,法律学,逻辑学,体育,数学,中西哲学等。又是巳时中上课(即玫英时间早上十点),酉时初放学(玫英时间下午五点)的作息,令他在自由汲取各种新奇知识的同时,也让他对传统的科举之路越来越没信心。
龙语学院的课倒还好,沈墨七记忆力好,无非是在学一种上古的语言,其中也能看出来玖华汉字的影子。难点只在于读音晦涩难懂,难以发出。每次强行试图读下去,总会激起灵力翻涌,血脉偾张。所以龙语学生也戏称这门课为哑巴语。唯一的用处就是看一些古代的简单古籍,看那些不可理喻的谜语故事。
至于道气学院的内容,则更是抽象离奇,沈墨七觉得自己没有天赋,根本就感受不到丹田的存在,也无法如所谓「细流」一般感受和控制灵气。
他每次求问之时,擅长灵力修炼的人大多缄口不言,老师也无可奈何,说只能全凭自己机缘。
他此刻为什么会行走与龙骨山间呢?那是因为他晚上八点睡觉,早上五点起床的作息与同龄人,特别是玫英人的格格不入,让他在课外几乎无事可做。
此时洛将离已经暂时离开学宫,他也无法打探到他具体去了哪里,没有办法继续跟着洛将离修炼灵气,只能把时间放到其他地方。
比如,填饱肚子。
龙语学宫虽然学费全免,但不包吃喝,平时吃饭需要到学院里的食堂或者餐厅就餐,亦或者用鸟儿联系,会有杂工挑着饭盒送到,这都是需要自费的。
这些杂工统一带着黑色面巾,不漏面容,被龙语学宫的学生称为「黑衣」。
听洛将离说,这些都是和龙语学宫定下契约之人。以自己人生的十年自由,来换得一笔不小的报酬。
他们平时不允许和龙语学宫的学生讲话,不允许窥探龙语学宫的知识,不允许在规定之外的地方走动。
沈墨七每次想和他们交流,总是会被拒之门外。
他们这些黑衣,有自己的山头作为居住点,负责龙语学宫上下千人的衣食住行,杂物购置,医护善后。
沈墨七很好奇龙语学宫为什么能做到千年不倒,桃李天下,却不收一厘一毫的学费。
但看过学生的衣着装饰和其背后的家族,便能猜测出一二。
龙语学宫的长久运转,恐怕和这些千年不倒的古老家族们有着非凡的联系吧。
意外的是,沈墨七真的收获了两个黑衣作为朋友,一个少年叫陈长年,一个少女叫小鸟奈,二人都是在厨火部的仆役。
有一次沈墨七饿极了,但身上的钱实在不够今日多吃一点了,他只能进入后厨,想问厨工讨一点吃的。
他一路走来早就没什么钱了,龙语学宫也没什么让他赚钱打点生活的地方,他更没有颜面去向洛将离和爱丽丝开口。
虽然洛将离和爱丽丝一定会接济他,但他不想成为寄附于他人的人。他也担心和害怕他们会不喜欢他,最后陷入尴尬的渐行渐远的境地。
就是在后厨里,他认识了陈长年和小鸟奈。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引起了二人的在意和同情,他们把沈墨七带到后山,确定没人之后,才把食物给他。
沈墨七再三感谢,在吃东西时,陈长年突然开口:“你真的是龙语学宫的学生吗,我未曾见过如此贫困的。”
小鸟奈更是用怀疑地眼光审视着沈墨七,“你这神态,一看就不是什么御前子弟,莫不是哪溜进来的小乞儿?但你穿的校服,又是龙语制服无疑......”
沈墨七万般解释,两人才是勉强相信,他们互相道了姓名,算是作为相识。此后沈墨七便经常前往二人所在之山头,以帮工来换取一些碎钱,维持生计。
一位「龙胤」去当「黑衣」,这放在龙语千年历史上也怕是罕有。
说是帮工,其实更像是小鸟奈和陈长年对他的接济,小鸟奈做饭好吃,陈长年做事勤勉,二人都从学宫子弟里收了不少小费作为存款。
回到今天,在到约定的见面地点之后,沈墨七如期见到了陈长年和小鸟奈。
他们还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色面巾,把沈墨七带到没人的地方,和他坐下一起劈柴生火。
“我曾经以为龙语学宫的学生,都是公子哥们。”陈长年率先打破沉默了,他看着沈墨七劈柴的动作,不说熟练,却也不像是第一次劈柴的人。
“我还以为你们也不会说话呢。”沈墨七笑回,却心中还有些吃惊。
他原先真的以为黑衣人们是不是都是什么经过训练的特殊人员,不然为什么会这么专业,这么沉默,精心照料着他们这些小孩儿。甚至很多学宫里的戏院,画廊都是他们在运转。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都是哑巴?哼,学宫制度一向松散,规则是规则,但实际并没人监管我们有没有和你们交谈,只是你们大多不屑与我们这些杂役说话罢了。”陈长年用力把木头砍成两半,扔到旁边柴堆中。
沈墨七麻利地干着手上的活,“鸟儿因天生毛发的光泽色彩,被分为三六九等,拍卖于街头巷尾,供人观赏于暖阁之上。人们因天生的门第高低,注定了状态模样,忙碌于嘈杂市井,衰老于阡陌之间......”
他的话又带上了读书人专有的繁杂,陈长年低头皱眉,而小鸟奈则被他的话引进沉默之中。
“总之,我和你们没有什么不同,生于黄土,长于蛮荒,只是得了一点幸运,蒙了一点祖荫,能来到龙语求得一点学问,仅此而已,不比你们高贵。”沈墨七坦诚道,他的话显得谦卑。
陈长年则沉默了,沈墨七的话是他想听的理,可他就是喜欢不上读书人的模样,不想说对,也不敢说错。
大家都不说话,怕陷入尴尬,他才慢慢开口:“论气运,我比不上你,可村子里的人也不如我。我攒着钱呢,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一大笔钱,回到村子里,让二叔三婶都高看我一眼。”
小鸟奈则是托着脑袋,闲坐在木桩上,没有干活。不顾陈长年埋怨的眼神,她睁着自己水灵的眼睛,对沈墨七笑了笑,黑色面巾遮不住她的灵动。
“我们扶桑凡人也是如此,可少有你这般说辞的人,大家都信命,信佛。若是一个人天生贫贱,那他就是偿还上辈债怨,若是一个人天生旦那大户,便是心中有德,天佑富贵。”她道。
“你真信了?”沈墨七也眨了眨眼睛。
“自是不信的.....主上待人刻薄,小奴我这才逃走,随商船流落到了玖华。也是小奴机灵,学得一口流利的玖华官音正言,才有机会来到龙语学宫。”她的言语带着对自己的庆幸,仿佛换了个主人就是她经历最幸运的事情。
“等待满十年,小奴我就坐船回家,开得一家店,买得几寸田,接回老母,好生颐养天年。不求嫁得王孙大名,只求可以结识富贵商户,子孙免受饥寒之苦。”小鸟奈越说越兴奋,最后甚至在柴堆前跳起了舞,转起了圈子。
沈墨七看她的婀娜身姿在黑衣下旋转,真是人如其名,如小鸟般「自在轻似梦,惬意满花州」。
沈墨七这种外人,倒是大方地欣赏起来,好奇地观望着扶桑之舞。陈长年却是害羞不敢,只能偷瞄几眼,几声咳嗽。
“可据我所知,扶桑士农工商之间是不能通婚的。”沈墨七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她的幻梦,犹豫间说道。
小鸟奈噘了噘嘴,“上有将军敕令,下有妾民对策嘛。哪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到时候总有机会的......还有,你要是想吃饱饭的话,就得讨好本姑娘,不许一直泼我冷水!”
“哼,怕你不知道,小奴我做饭也是一手绝活。”她叉起手来,骄傲道。
沈墨七虽然对她上一秒一个本姑娘,下一秒一个小奴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但一听到饭,眼睛都亮了。
此刻小鸟奈就是他母亲般的存在,他恨不得去给鸟奈大人捶背捏足,好生伺候,于是连连点头,“若是鸟奈大人的吩咐,小人一定谨从。”
小鸟奈听到「鸟奈大人」这四个字,又是从龙语学宫的学生嘴中吐出,眼睛都睁大了。她红着脸,叉着腰,得意忘形道:“那小奴本大人就好好给你们俩做一顿好吃的。”
陈长年和沈墨七都高举双手,“好耶!”
小鸟奈笑了,她一边做饭,一边唱着故乡的俳句:“冷月闪清光,于古旧寺院近旁,孤狼独哮嗥,寂寂田野间,翩翩彩蝶独翱翔,旋即入梦乡。”
玩闹至深处,沈墨七也用筷子击打着瓷碗,即兴和唱道自己喜欢的诗句:“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
望美人兮天一方。”
三人的欢笑从寒冷的清晨中传出,和林间外出觅食的鸟儿相伴,一起飞往这寒冷自由的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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