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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文未能理解小茶此时的心境,道:
“白行云不是那种作恶多端之人,他身负冤案,我岂能置之不理。”
白行云究竟是不是作恶多端之人,如今未有定论,可他谢文文既然对此深信不疑,她也只能点头附和。
小茶也不再多问,只表示可行:“好。”
最后,谢文文讲出了昨日见过元陆一事。
他从来都信任小茶,不管是在北境的时候还是在游京的时候,亦或者是现在。
其实在见到元陆的时候,他心里浮现过许多个想法,而如今,他不得不要进行一个。
“我见过元陆了。”
小茶比谢文文当时的反应都要大得多。
她在游京伴驾的那些年,自然也认识每一个进京的藩王世子,这个元陆,是除了当时的太子外,第一个向谢文文伸出援手之人。
元陆世子或许顽劣了些,可是个好人。
但,对如今的谢文文来说,好不好都不重要了。
“那……”
她不知道谢文文为什么能如此坦然自若的说出这番话的,明明他最想逃离的就是曾经游京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物。
可是现在,他却能坦然的面对那些旧人旧事,让小茶生出一股莫名的慌乱来。就像是在当初,谢文文同她一起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回北境,却在入了北境的地域后他选择了悄然折返离开,却把她留下的那般无所适从。
她恍惚觉得,那样的事情又会发生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谢文文说:
“你走吧。”
闻言、小茶脸色一白,惊慌失措的望着他,眼里遍布挣扎。
“二公子……”
历史在重合,上一次,在马车里,谢文文也是这般云淡风轻的说他不会回去。然后,一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可后来又还是用到了她,让她知道了他的位置,从而寻到了他的身边。那现在,他让自己离开,是不愿意自己再跟着他了?
或许是察觉到小茶的异样,谢文文解释:
“有人会循着味找来,我暂时还不想见他,你帮我引开他们。”
小茶知道,谢文文并不是真正的想要自己帮他引开那些狗皮膏药,他只是,在用这一个幌子,支开自己,然后,一个人躲的远远地,没有人再找得到他。
谢文文是下定了决心,从此不再与经年旧事缠上干系,要甩得干干净净,就是小茶他也要放开了。
小茶是个好女子,若非是身在暗卫营,一生受制于人,或许她的人生会是丰富多彩的,她向往的自由也一定是她最合适的天地。
他当初答应过她,待他不再需要人保护了,就会放她离开,去寻找属于她自己的人生,而如今,便到了诀别的时候。
小茶咽下心里的苦涩,只得遵命。
这么些年来,她从没有忘记,她是谢敬敏身边的暗卫随扈,遵命是她的第一要务。
“好。”
“现在就走。”
或许是怕自己会心软舍不得,他连句好听的道别的话都没有,就撺掇人赶紧离开。
小茶已经是他半个亲人、不是,应该是说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这个时候让她走,也是为了她好,免得被人寻到,落入他们手里,她又能如何再有自由。
她是一只林鸟,在这里放飞,她往哪里飞,都是自由的天地。
小茶自知已经无力回天,只有最后一个心愿。
“那你去哪里,能不能知会我一声,我保证不会去打扰你。”
她最不能放心的就是他会就此消失的了无踪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承受一切的苦果。
其实,只要知道他一人过得也很好就足矣。
哪想,连这个小小要求谢文文都不肯答应她。
“随遇而安吧,我暂时还不清楚会去哪里、是否就能安定。”
他的拒绝让小茶愈加不敢离去。
他们没有蟾毒的解药,谢文文能在哪里安定?一个身中剧毒之人,又能如何随遇而安?
“我……”
小茶是痛苦的,她在谢文文身边十多年了,她一点点守护长大的二公子,让她离开,不可谓是在生刮她的肉。
触及到小茶眼里的婆娑,谢文文长叹了口气。
此刻的他有着不同往日的深沉与寂寥。
像是,即将散开的云雾,似乎被风那么轻轻一吹,就什么都不剩下。
他看向小茶的眼底有温和的笑容,夹杂着一股春日的和煦,与浅淡的清零,像极了他们在来的路上看见的桐子花。
他语气有着纵容与无奈。
“小茶,我这是放你离开了。”
“不做暗卫,做寻常人都好。”
暗卫是这世间最可悲的存在,可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一条新生的路,她当做的,就是重获新生,而不是因着他,不能成就自我。
若非是这个王朝的尊卑有别,若非是这世间有那些阶级地位、高低贵贱之分,谁愿意一辈子做他人的附庸?
他在北境的时候读过圣贤书,去游京的时候也饱读四书五经,博览群书,他或许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可,他学到了如何去平等对待每一个人。
上苍没有给他们平等,可是他愿意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赋予更多的人平等。
小茶深知此事已无转圜的的余地,“可是……”
谢文文执着的打断她:“没有可是了,我答应你,我暂时还不会自暴自弃。”
谢文文怎能不明白小茶是如何想的,她之所以不肯离开不过是担心自己罢了。
若是放在还没有来到钱都,遇到这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之前,他的确是有来此了结残生的打算,可是,他遇见了一群很好的人。
在这样一个末日黄昏的时候,他居然才头一回的认识到,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出身在朱门,可却深恶在朱门,他一朝偶然踏上这世外方寸,让他还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得到谢文文的保证,小茶才不甘不愿的应承下来。
她一如当年,初到王府,见到谢文文时行的卑下之礼那般,单膝跪地,视线落在他的鞋面。
虔诚又卑微。
“属下……告退……”
她哽咽着。
她曾经最庆幸的就是自己是一个暗卫,不然不会来到谢文文身边,为他保驾护航。可她又痛恨自己只是一个暗卫,每一次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文文,走投无路。
她本作为宗室里驯养出来的暗卫,在到一定的年龄就会被指派到他们需要守护的人身边,为他们保驾护航,以身试险,成为死士,从此为一人而活。
其实,身为女人的暗卫,一向都被看不起,无论是在营里还是参与择选。那个时候,宗室里的贵人没有人选她,认为一个女人不会有多大本事,而最后她跟从其他人一起到了北境,也还是没有人愿意选她。在她失望的以为自己可能又要回到那个灰暗的暗卫营里,自相残杀的时候,是作为北境王二公子的谢敬敏站了出来,明明还没有到选暗卫伴驾的年纪,却义无反顾势要留下她。
小孩子的撒泼滚打是他当时唯一能争取的机会。
那是她见到谢敬敏挨的第一顿打,可能对谢敬敏来说,挨打已经是家常便饭,但,却是唯一一次,有人愿意因为她而不惧责罚。自那时起,她就认定了,她此生,唯一要守护的人就只是他、谢敬敏。无论是谢敬敏还是谢文文,她都要成为他的盾,他的利刃。
不同于其他暗卫,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更不能暴露在人前,可她自入王府后,就以谢敬敏的侍女身份留在他的身边,他读书写字,她也一起接受知识,谢敬敏学什么她就学什么,也是在那些年,她认清了人上与人下的区别,也更渴望,能摆脱身份的枷锁,去陌生的天地,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
谢敬敏那个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想做的是虫子。对,就是虫子,米虫。他要仰仗着他爹娘,他兄长的鼻息活着,没钱伸手,麻烦也自有人摆平,只是,这样的梦想终究是白日梦。
元同帝年纪大了,就越发的昏聩无能,总是疑心藩王叛乱,竟下诏让各藩王世子进京为储君伴学,实为人质。
元同帝要的是世子,是藩王的继承人,北境世子是谢敬捷,那个,勤奋好学、天资聪颖的少年,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大家之风,颇受世人赞许、北境王夫妇掌中宝的少年。
那段时日,北境整个都弥漫着乌云,似乌云压城城欲摧。谁人不知皇帝是打的什么主意,不说藩王是否是忠心,又如何敢把自己的儿子拱手送出去,若是在游京有个意外,便是叫天天不灵。
北境王夫妇为此日日愁眉不展,心中是一百个不愿意他儿去那龙潭虎穴,那样一个天之骄子,在偌大的游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可,再怎么不愿也是圣命难违。眼见着到了锦衣卫来接人的日子,世子竟然从马上摔下,摔断了腿。
那个天之骄子就这样堕入泥潭,成为了一个不良于行之人,让人扼腕叹息。
可祸福相依。
身有残疾,不堪为储君伴读,是以,他得以留在北境,不必远行。可、他去不得,北境也必须换个人去,而恰好,嫡次子便是谢敬敏。
北境王府,嫡长子谢敬捷,嫡次子谢敬敏,庶三子谢敬丰,庶长女谢雁蓁。
那段时日,谢敬敏哭的昏天暗地,是她来到他身边后,见他哭的最多的时候。一开始哭他兄长要进京,不能陪伴在他身边、等他长大;后来哭他兄长摔断了腿,再也不能站起来,当时恨不得把自己的腿给了他;最后啊,是哭自己,为了家族,不得不代替兄长上京伴学。可,平日里把自己哭成了个泪人的人,走的时候还在自我感动。他说,他长大了,也要保护兄长一回,所以啊,离开家的时候,王爷夫妇在抹泪,王府的每一个人都在哭,哭他那命运多舛的一生,就唯独他自己笑得没心没肺,还给小公子和小郡主说,等过段日子就带游京的好玩意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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